遏制“内卷”：徒法不足以行？——

临近年末，汽车行业传来两个大消息。一个是好消息，据界面新闻报道：12月11日，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宣布，今年前11个月我国汽车产销量双双超过3100万辆，同比分别增长11.9%和11.4%。吾国汽车业近年来的“突飞猛进”让全球为之咂舌。

另一则应该也算是个好消息。同据界面新闻报道，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近日发布《汽车行业价格行为合规指南（征求意见稿）》，明确提出车企若以排挤竞争对手或独占市场为目的，通过补贴、折扣等手段使实际出厂价低于生产成本（依法处理积压库存的降价除外），将面临重大法律风险。这份《指南》被视为监管部门对汽车行业的“价格战”划定的合规边界，覆盖生产、销售等多个环节，试图通过详细的规则约束汽车业的内卷式竞争。

笔者之所以说《指南》的出台是个好消息，是鉴于过去三年中国汽车业在“异军突起”的同时陷入了激烈的“价格战”，车企传统定价体系和行业秩序被彻底打破。这种“以价换量”的内卷式竞争表面上推动了销量增长，实则让整个行业陷入了利润下滑的困境。简单地说，就是“赚了销量不赚钱”。疯狂的“价格战”不仅让整车企业利润承压，还直接将压力传导至处于市场一线的经销商体系，令后者也苦不堪言。据报道2024年有超过4400家4S店退网，相当于每天消失12家门店；今年上半年已有超52.6%的经销商陷入亏损，74.4%的经销商存在价格倒挂现象。而经销商的困境也直接影响到消费者权益的保障，导致他们“买时便宜、用后吃亏”。

现在，《指南》的出台有望遏制这种明显不属于良性的内卷式竞争。那么，为什么笔者说“也算”呢？有两个原因。其一，企业不得低于成本价销售产品，这在早先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等一系列法律法规中早有明确规定，经济学将此种行为定义为“倾销”，盖因它会破坏业内正常的价格信号和定价机制，扰乱市场秩序；然而近年来在包括汽车界在内的一些行业却屡见不鲜，甚至一度还“蔚然成风”，这说明无论是参与企业还是监管部门，都没有严格执行“反不正当竞争法”等法律的规定。故而是次《指南》的出台堪称“亡羊补牢”，而“亡羊补牢”的本意是采取补救措施，防止让事情变得更糟。接下来要看企业和管理部门是否能真正做到“有法必依，执法必严”，全面整饬市场中以低于成本价倾销等不正当行为了。

其二，规范竞争行为和秩序，除了相关企业和部门要遵法、执法，实际上市场自身还有“看不见的手”所形成的约束性规律和规则，这就是人们耳熟能详的“优胜劣汰”，而这种规律和规则又是以利润为导向的。简单来说，就是看企业在竞争中是否有利可图，有则自可生存，无则就会出局。而绝大多数企业在运营中都少不了金融支持，如果企业能够盈利，银行自然会乐意为你提供贷款；反之，如果企业连续亏损甚至资不抵债，银行就会将它拉入“黑名单”拒绝为它继续“输血”，而且还会向它追讨债务，追讨不成就会提出破产清算以求减少损失。尽管银行这样行事被讥讽为“嫌贫爱富”，但这就是所谓的“价值规律”，也是银行自身赖以维持的根本。试想，如果银行都能按此行事，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亏损企业能够长期“屹立不倒”呢？

公平地说，上述现象在其他一些行业也时有所见，只不过这几年汽车行业作为“新兴者”表现得比较明显。浏览相关报道后，笔者有两点感触如下：一是经过几十年的法制建设，吾国已经建立起比较完整的法律体系，许多事情基本上都“有法可依”，但是离“执法必严”还有较大的距离，有时候行政措施要比法条更管用。譬如禁止以低于成本价销售，法律早有规定，却没有起到应有的约束作用，无序的“价格战”打了三年后现在不得不靠行政部门出台《指南》来加以规范。

二是为什么我们的一些产业总是难免出现内卷式的恶性竞争？为什么市场“看不见的手”没有发挥其“优胜劣汰”之功效？毋庸讳言，这是由于有些“看得见的手”伸得太长而扭曲了市场的价值规律。譬如银行，它们既然都已经商业化，本应也受到商业规律和规则的约束，不应该为那些亏损企业“输血”。但由于我们的体制特点，银行的背后往往还有“级别”更高、权力更大的地方政府，而地方政府行事往往不受商业规则的束缚，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银行也只能听命从事。

或问：银行这样做，岂不是将伤及自身？的确如此，事实上现在银行的日子也不好过，所以只能靠不断降低存款利息来维持息差。除此以外，我们的银行还坐拥一座“大靠山”，那就是全球最高的储蓄率。只是这篇小文写得有些长了，下次再谈吧。（未名日记1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