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美国撤了，欧洲能“雄起”吗？——

本周笔者已连发两篇小文谈论俄乌止战和谈的前景，分别简析了美国、俄罗斯、乌克兰的态度。索性再来一篇凑成三，谈谈欧洲方面的处境和可能的抉择。

据央视报道，当地时间12月4日，德国《明镜周刊》公布了一份几天前多名欧洲国家领导人、北约秘书长和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通话纪要。通话中这些欧洲领导人对于欧洲、乌克兰没能参与事关俄乌冲突的美俄和平计划感到十分不满，并告诫泽连斯基不要轻信美国。法国总统马克龙在通话中直言：“美国有可能在没有明确安全保障的情况下背叛乌克兰。”他还批评美方和平计划中要求乌克兰做出领土让步的条款，并称泽连斯基面临“巨大危险”。德国总理默茨则说，泽连斯基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必须“非常小心”，“他们（可能是指两位美国谈判代表——中东问题特使威特科夫和特朗普女婿库什纳）在玩弄你和我们”。其他多名欧洲领导人在通话时也表达了对美国的深度不信任，如芬兰总统斯图布虽与特朗普关系相对良好，但同样在通话中警告说“我们不能让乌克兰泽连斯基独自面对这些人”；而此前曾多次公开赞赏特朗普的北约秘书长吕特这次也同意斯图布的观点，说“我们需要保护沃洛迪米尔（泽连斯基）”。

看起来这似乎是继美国方面前不久的美俄代表通话录音被媒体曝光之后，欧洲方面发生的另一起“泄密事件”。虽然事后泽连斯基的发言人拒绝对此置评，默茨办公室亦如此，而爱丽舍宫则否认马克龙曾谈及美国即将“背叛”，但《明镜周刊》称有几位参与者证实通话确实发生过。笔者也觉得报道所言大概不是“造假”。因为欧洲方面对美国提出的和平协议明显倾向于俄罗斯，以及美俄谈判将乌克兰和欧洲撇在一边确实多有不满，甚至提出了自己的“反计划”，并遭到俄罗斯的杯葛，指这是在企图破坏俄美的和平计划进程。

笔者在昨日的小文中指出，欧洲目前的处境比较尴尬，因为欧方毕竟不是俄乌冲突的直接当事人，对和平协议没有多少话语权。若乌克兰在美俄的压力之下不得不签署“城下之盟”，欧洲又该怎么办？需知欧方过去几年对乌包括武器装备在内的援金不少于甚至多于美国（后者的援乌主要发生在拜登执政时期），如果乌克兰最终“服软”，欧洲的这些巨额援助岂不是“打了水漂”？

应该说，欧洲方面对乌克兰的支援一直是比较坚定的。除了在价值观方面与特朗普有很大的不同，也因为欧洲所处的地缘，令其对俄罗斯的威胁更加敏感，若乌克兰“陷落”，不能不担心“下一个”是否会轮到自己。

笔者之前曾有文指出，实际上欧洲的综合实力并不亚于俄罗斯，在经济体量上甚至数倍于后者。但欧洲亦有自己的“结构性缺陷”，即欧盟是由几十个中小国家组成的联盟，兵力也好、其他资源也罢都很分散，难以“拧成一股绳”与俄罗斯这样的军事超级大国相抗衡，特别是如果美国抽身事外“隔岸观火”的话。

但在笔者看来，欧洲也并不是完全“无牌可打”，倘若他们横下一条心兵援乌克兰，应该能阻遏俄罗斯的进攻。而普京对此也很忌惮，前几日放言说若北约（主要是指欧洲）攻击俄罗斯，俄方已经“准备好了”，摆出的架势是要与其“一决雌雄”。果如此，那就真的将引爆一场新的“世界大战”了。不过笔者觉得这是俄方惯用的恐吓战术，若真的打起来，俄方未必稳操胜券，依据是仅一个乌克兰俄方打了四年也未能“拿下”，遑论与整个欧洲交手。但笔者估计欧方也下不了出兵的决心，除了忌惮俄罗斯的核武器，更重要的是打仗是要死人的，欧洲很难过得了“民意”这一关：我们为乌克兰出枪出炮出钱倒还罢了，凭什么还要“冒死”将我们的子弟兵送上前线？……

不得不说，这是欧洲面对俄罗斯时最大的“软肋”。从这一点看，北约所谓“第五条款”的刚性也没有经过真正的检验，虽然“9·11”事件发生后一些北约国家曾帮助美国攻打阿富汗，但塔利班与强大的俄罗斯相比显然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作为北约的“龙头老大”，特朗普治下的美国正在与欧洲渐行渐远。大统领第一任期内就曾扬言要退出北约，“二进宫”后对欧洲“盟友”仍有很多不满，征起“对等关税”来毫不留情。据财新网等媒体报道，12月4日，白宫网站披露了美国政府最新版本的《国家安全战略》，笔者注意到，这份充满“特朗普风格”的文件中既没有和前任拜登政府一样谴责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也没有重申对乌克兰的支持，倒是严词抨击了欧洲多数国家奉行的自由主义价值观，称其面临“文明消亡的严峻前景”，表示将结束外界对于“北约会永久扩张”的认知，防止这种认知成为现实，并明确要求欧洲在2027年之前接过原先由美军承担的部分欧洲防务，称美国的战略重点今后将转向本土和西半球。

由此可见，在某种意义上，欧洲跟乌克兰一样，时下也在承受着美俄两个超级大国的双重夹击。再加上欧洲内部也远非“铁板一块”，匈牙利、斯洛伐克等国表现出明显的“离心”倾向，有人甚至对欧盟本身能否存续下去也产生了疑问。如果欧洲“自身难保”，即使有心力挺乌克兰到底，又能拿得出什么可行的招数？目前可见的就是要动用扣押在欧洲银行的俄罗斯外汇资产做担保，为乌克兰提供贷款，但由于内部分歧太大而难以定夺。

不过，俗话说“人不能让尿憋死”，又说“天无绝人之路”。至少目前欧洲多数国家包括几个实力较强的主要国家，在对待俄乌冲突上的立场和态度还是比较一致的。作为地球上最富裕的大洲，欧罗巴总不会甘心沦落到任人霸凌的地步。所谓“物极必反”，被逼到墙角的欧洲会不会因此挺起腰杆而“雄起”？

写到这里，笔者忽发奇想：既然欧洲已经有了由部分国家组成的“志愿联盟”，能不能再进一步，组建一支成建制、成规模的“志愿部队”前赴乌克兰助战呢？根据历史的经验，所谓“志愿部队”不同于国家武装力量，可以认为是“民间组织”，从而避免国家之间发生正式的武装冲突。譬如俄罗斯动用重兵攻打乌克兰达四年之久，但至今仍说这是俄方的“特别军事行动”而没有对乌正式宣战。若欧方按照上面所说的“志愿”形式出兵援乌，或将形成迄今为止对俄罗斯的最大威慑，会不会因此“盘活”看似已僵死在那里的整个“棋局”呢？普京虽然嘴硬，但未必真的敢与欧洲“大干一场”，说不定反而有可能提前结束俄乌冲突。

当然这对欧洲来说是一招“险棋”，后果殊难预料。因此笔者也不大相信欧洲会这样“豁出去”，根本原因不在于实力对比，而在于欧洲人比俄罗斯“惜命”。从人之常情来看，欧洲的这种隐忍是可以理解的；但是从历史经验来看，所谓“两军相逢勇者胜”，经济实力强的未必就一定能盖过经济实力弱的，否则就难以解释为什么当年只有十几万兵力的后金，能在区区两年之内就横扫了体量比它大得多的明朝。

  正要改定此文，昨晚见央视报道，此前一个阶段对外避谈领土问题的泽连斯基，此番访欧期间突然重申早先的立场，称乌克兰不会割让任何领土，并要求美国以法律形式为乌作出安全保障。未知他是否得到了欧洲方面的一些承诺，又或者这是在要挟特朗普：若你不给我安全保障，我若在领土问题上作出让步，俄罗斯后面再继续进攻怎么办？而大统领闻听此讯肯定火冒三丈，盖因这等于他的和平计划再次落空，恼怒之下或将很快宣布美国的“退出”。后事如何，继续观察吧。（未名日记12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