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钞还债就是让货币和资产贬值——

此文是《债务与货币：读文笔记之二》。

“之一”讲到，经济学家徐高先生最近在其发表于财新网的文章中提出一个观点：国家的宏观债务即政府债务不同于企业、个人的微观债务，只要政府有印钞权，且这个国家有较强的生产能力，宏观债务多一些也不是问题，不会发生达利欧所说的债务危机。

对于徐文的上述说法，有些人包括笔者会有疑问。徐先生早有预料，他接着写道：可能有人就要嘀咕了，如果政府可以通过印钞票来解决债务问题，那世界上就不会有身陷债务危机的国家了。似乎是想主动为自己的观点给出“反证”，徐先生举了一个例子，指欧元区也有印钞权，但在2011年曾爆发过“欧债危机”，这是为什么？徐先生解释说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欧元区统一发行欧元，区内各个国家被“剥夺”了货币发行权，所以希腊等国没办法发行本币来偿还国债。看上去徐先生通过这个“反证”为自己的观点打上了“补丁”。

但笔者的疑虑并未因此消除，因为徐先生说的只是当时希腊等国的国债，并未涉及私人和企业部门的债务如何处理。而且徐先生不惮于进一步给出另一个“反证”：1997年爆发亚洲金融危机，泰国、马来西亚等是拥有货币发行权的主权国家，为什么其政府当时没能用印钞来摆平本国的债务危机呢？

徐先生的解释是，债务也要看是内债还是外债，外债必须要用国际硬通货来计价和偿付，当一个国家的政府外债太多且手中的外汇储备又不够时，就会爆发国际收支危机也即外债危机，此时开动印钞机增发本币就起不到作用，而当年的泰国、马来西亚等爆发的就是外债危机。

笔者同意他的上述解释。由此看来，徐先生说只要政府有印钞权就可以避免发生债务危机并不是绝对的，需要有一些附加条件的“配合”。按徐先生概括性的说法，关键要看增发货币是否会导致宏观经济“失稳”。他指如果一个国家内需不足、产能过剩，就完全可以（通过印钞）避免债务危机的爆发，原因有二：第一，内需不足的国家长年会有贸易顺差，积累起对外国的债权，因而不会有还不上外债的问题；第二，内需不足时，政府印钞来偿还内债并不会带来过高的通胀，反而有助于缓解通缩压力，从而不会引起宏观经济的“失稳”。他指这就是前些年流行的“现代货币理论”（MMT）所描述的状态。

看来，徐先生大概也是“现代货币理论”的拥趸。他的结论是：内需不足、产能过剩的经济体，内债规模就算高一些，也不会爆发债务危机，有些人说“内债不是债”，讲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因为政府可以通过印钞来覆盖内债。——徐先生这段话暗指哪个国家，你懂的。

请原谅笔者较多地引用了徐先生的论述，为的是让自己的疑问能“有的放矢”。事实上徐先生的观点确有实例支持：这些年吾国的总体债务在不断上升，但内需不足、产能有余，因而迄今并未发生像有些国家那样的宏观债务危机，显然印钞机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用“规范”的术语来说，就是实行了较为宽松的货币政策。仅以今年上半年为例，据央视报道，吾国就发行了多达几万亿的特别国债，还不算那些未纳入统计的地方债务。

但是笔者认为，“逢多必少”的供求法则乃是经济的一条铁律，印钞也是如此，钞票印得太多必然产生一种效应，那就是达利欧所说的造成货币和资产的贬值。徐先生所主张的“印钞还债”，其实质就是不惜用贬值的办法增发货币来避免债务违约。而笔者之所以对此有疑问，是觉得增发的货币不可能均分给所有的企业和个人，大部分供政府和国企使用，政府的内债危机或能避免，但非国有企业与个人的债务却未必，盖因增发的货币“流”不到彼处，他们手里尚存的现金和资产反而会被“稀释”而贬值，用一句老百姓的话来形容，那就是“票子变毛了”。概言之，所谓“印钞（增发货币）可免债务危机”，本质上就是将偿债成本分摊到全民身上。

  此其为“之二”，后续还有两篇。（未名日记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