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企业：既姓“公”又姓“民”？——

在上一篇日记中，笔者谈论了自改开以来，我们习惯于将国字号企业称为“国有企业”，而将民字号企业称为“民营企业”，为何会出现这种“有”与“营”的称谓区别？可能是一种传统理论思维的惯性使然；从“一视同仁”的角度出发，或应将“民营企业”改称为“民有企业”或者是“非国有企业”。

实际上在坊间对《民营经济促进法（草案征求意见稿）》的讨论中，还提及一个由来已久的“老问题”，即如何定性那些集体所有制企业（为叙述方便，以下简称为“集体企业”，并仍称“民营企业”）。

毫无疑问，集体企业肯定不是国有企业。但是，它算不算是民营企业？对此，财新报道中的专家们也是各抒己见。如陈利浩认为，除国企、外企以外，都属于民营经济。朱征夫也认为集体企业应当属于民营经济组织，理由是集体企业是城镇或乡村集体创办的，属于由公民实际控制的营利法人。

据介绍，全国工商联课题组曾经撰写过一部《民营经济促进法（立法草案建议稿）》，指民营经济是指除国有独资、国有控股和外商投资之外的各种所有制经济，虽然集体经济属于公有制经济，但其归属劳动群众集体所有，亦属于“民有”的范畴，应当是在民营经济语义范畴。

笔者觉得这些说法听起来不无道理。集体企业既然不是国有企业，只是一小部分人共同所有的企业，从这个角度看，理所当然地应该划归为民营经济。

但是且慢，盖因这还涉及到另一个问题：一直以来，传统理论包括相关法律，都将集体企业归类为“公有制经济”，如果将其划归到民营经济，那样的话“公有制经济”里就只剩下了国有企业。以国企在吾国经济中的占比，这将对“以公有制为主体”的法律表述产生何种影响？

如此又产生了两组概念的关联和区别，一组叫做“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前者被定义为社会主义经济的主体，包括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另一组则叫做“国有经济”和“民营经济”。对国字号企业来说，它们既是国有经济，也属于公有制经济，其逻辑显然是自洽的；对大部分民字号企业来说也没有问题，它们既是民营经济，也属于非公有制经济。麻烦的是那些集体企业：从所有制性质来看，它们被归类于“公有制经济”；但是从实际控制和经营情况来看，它们又应被称为“民营经济”。——开句玩笑，好比是“一女嫁二夫”，这便如何是好？

在笔者看来，所谓“公有制经济”和“非公有制经济”，乃是一种政治性质的划分；而所谓“国有经济”和“民营经济”，则是从经营主体角度划分。不可否认的是，由于集体企业的存在，上述两组概念出现了某种混杂和交错。非但如此，现如今的集体企业中又根据产权的明晰程度分为两类，一类是产权明晰落实到集体内成员，即股份制企业；另一类产权则在名义上笼统地归集体所有，被称之为股份合作企业。之前理论界曾有看法认为后者才算是真正的公有制经济，其逻辑依据是凡产权明晰落实到内部成员头上的都属于非公有制，反之才属于公有制；换言之产权“归大堆”的才是公有制，如国有企业的产权名义上是全民所有，但全民中的任何人都并没有明确的股份，因而是货真价实的公有制。

这样绕来绕去，区分起来实在有些让人头疼，给政策制定也带来不少麻烦。为此，有专家建议应该不再按所有制性质来归类。如华生表示，在当今时代，再简单按所有制属性来划分公有或非公经济与企业，已经不再适应现代市场经济组织形式多元化和复合性发展的变化，不再适应新质生产力跳跃性乃至颠覆性发展的需要。华生甚至呼吁，未来应在各种正式文件和法律中为民营企业摘掉“非公”的帽子，明确定义民营企业就是纯市场化经营的企业，这样长期困扰我们、需要不断反复强调而又效果不彰的平等竞争和稳定企业家信心问题才会迎刃而解。

按照华生给出的办法，看上去确实既简单又痛快，然而新的问题又来了：不再强调所有制性质，不再划分公有和非公经济与企业，现行法律中的“以公有制为主体”又该如何计算和体现呢？

在现实经济生活中，经过前些年的改制，城市工商企业中的集体企业已少之又少，大量存在的主要是农村集体经济。那么，后者究竟属于什么性质的经济？是公有的，还是非公有的？到现在为止，笔者还没有看到哪个部门、哪位专家能把这个问题真正厘清。笔者一时间也说不清楚，总觉得这不是个经济问题，而是个政治问题。

  如此复杂倒也并不奇怪，盖因我们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这种经济类型在当今世界为吾国所特有，本身就是“摸着石头过河”。也许有待于将来的实践才能探索总结出更明确清晰的理论阐述。（未名日记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