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周记（1726）·

在前面的一篇博文（未名周记1723）里，笔者指出由于现今居民房下的土地都是国有的，因此它无法成为征税的标的物，否则就成了政府向自己的财产征税，无论在道理上还是法理上都说不通。不过，中国的房地产税迟迟难以开征的原因还不止于此，对政府来说，另一个重要的障碍就是所谓的“土地财政”。

众所周知，自从上世纪90年代推行居民住房私有化以后，随着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土地专营成为地方政府最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在地方财政中占比越来越高，有些地区甚至已经过半，坊间称之为“土地财政”。关于“土地财政”的利弊得失一直存有争议，反方认为政府对土地的这种垄断性专营不符合市场经济之道，特别是侵害了农民的土地产权收益，正方则认为正是有了“土地财政”，才使得地方政府能够有财力大举投资，从而推动了中国城市化的快速发展和经济的快速增长。

笔者无意在这篇博文中对“土地财政”问题进行深度剖析，只想指出，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是：“土地财政”已经成为地方政府不可或缺的收入来源。如果去掉了这一大块收入，地方财政就将“塌掉半边天”，不要说继续投资扩张大搞各种基础设施来“稳增长”，有些地方恐怕连公务员的工资发放都会成了难题。经济学把此种现象称之为“路径依赖”——既然你选择了“土地财政”这条“路径”，你就很难摆脱对它的依赖。

然而，开征房地产税恰恰与现行的这条“路径”相背离。

这样说的道理在于：政府对土地实行垄断性的专营，将其中的一大部分土地资源若干年的使用权以“招拍挂”等形式租让给了开发商，再由开发商盖了房子卖给居民。在这一过程中，政府一次性地收取了七十年的“土地出让金”，成为三方交易中最大的赢家。现在，七十年租期未满，政府如要对买了房的居民再征收一道房地产税，而且是年年征收，这岂不是赤裸裸的“二次拔毛”吗？

好吧，就算像有些官方学者所说的，收取“土地出让金”和开征房地产税两者并不矛盾，那你也应该事先告知吧？在市场经济中，不怕你价格抬得高，就怕你条件不明示。等到人家一次性付清了七十年的土地租金，买下了房子，然后你再告诉他还要再收一道房地产税，这样的行为，往轻了说是“违约”，往重了说是“横征”也不为过。

所以，即使撇开国有的土地能否征税的问题，逻辑也很清楚：对已经支付了高额的“土地出让金”买了房子的居民来说，在七十年租期未满之前，政府不能再征收房地产税，要收也只能等到七十年期满后再开征；对那些尚未支付“土地出让金”而准备买房的消费者来说，政府要么按原政策收取“土地出让金”，要么免收租金改为对其开征房地产税，两者只能取其一。

哲言有云：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或者说：人不能同时踏进两条河流。

有人或许会问：既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何不干脆全面废止“土地财政”，代之以征收房地产税，这样地方财政虽然不能一次性收取七十年的土地租金，但可以每年都有固定的税源保证，如此“细水长流”，岂不更好？

这当然是一种理想的政策选择，堪称是真正意义上的改革。但如前所说，如此，在短期内地方财政收入必会出现相当大的缺口，这个缺口如何弥补？谁来弥补？

毫无疑问，在实行单一制的中国，要弥补这个缺口，只能寄希望于中央财政的“转移支付”。然而，当下的中央财力虽然十分雄厚，但都早有盘算：要投资基建，要加强国防，要“维稳”，要“一带一路”，未来还要弥补社保资金的亏空，如此等等。现在若要从中“抠”出一大块来聊补地方政府不搞“土地财政”之后的“缺米之炊”，中央财政也着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土地财政”一时间怕是停不下来；所以的所以，房地产税短期内怕也难以开征。毕竟，事物之间都是有逻辑关联的。所谓的“路径依赖”，皆因惯性所致。

当然，“路径依赖”不等于“别无选择”，只是，不想再走老路而欲另辟蹊经，就需要有忍受阵痛、承受代价的勇气、魄力和担当。遗憾的是，很多时候人们更梦想“鱼与熊掌兼得”的完美结果。

                               2017年6月21日于张家界

作者：未名，江南布衣，下过乡，上过学，教过书，写过小说，后创办并主编某内部刊物凡二十多年，撰有经济政治社会法律等分析评论文字千万余言，现已退休。有道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事耕耘，不问收获；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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