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周记（1908）·

本文要义：饶是如此，笔者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如此重要的关键问题，会晤之前竟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就匆匆见面，这样的决策显然过于仓促。不过由此亦可见两国领导人想签署协议的意愿是真实的，也是十分迫切的。否则，他俩干吗费这么大的劲搞这么一出“河内会”，难道就是为了要“涮”对方和全世界一把吗？这显然严重不符合逻辑。

2月28日，朝美领导人在越南河内的会晤提前结束，双方并未签署任何协议。消息传来，笔者当即写了一篇微博，全文如下：

“河内会”无果的两种可能。——举世瞩目的朝美领导人“河内会”下半场突生变故：没有签署任何共同文件就提前散了。新华社的报道说，特朗普在记者会上表示，双方在会晤中就解除对朝制裁等问题出现了分歧。这让包括笔者在内的许多人颇感意外。事情何以至此？笔者分析有以下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双方工作团队事先未能就最重要的议题基本达成一致，等到两国领导人会谈时才发现无法签署协议。果如此无疑是一个很低级的错误。另一种可能是会晤中有一方突然提出事先未获对方认可的某个要求，致使协议无法签署。果如此这样的“事故”原因同样让人很难理解。笔者此前曾写过一篇评论另一件事的微博，指“协商成不成，决定见不见”，意思是凡属顶级的重要会晤，若非事先已就重要议题形成共识，双方的“老大”一般不会贸然见面，“老大”露面只是来握握手、签签字、举举杯呷几口香槟庆祝协议签署，绝非是来冒无法签约的风险。未想此话却在这次“河内会”上应验了。虽然白宫发言人称双方团队期待在未来继续会晤，故此还不能说是“不欢而散”，但“无果而终”已成事实（目前还不知道朝方的说法）。要知道他俩一个坐了60多个小时的火车、一个乘了20多个小时的飞机，如此辛辛苦苦长途跋涉，难道就为了像情人似的（特朗普此前曾戏称两人已“坠入爱河”）共进一次浪漫的晚餐吗？这也给传说中未来的中美元首会晤提了个醒儿。

微博在翌日发布后，笔者觉得意犹未尽，于是又写了这篇博文，较为详细地分析一下此次“河内会”为何会无果而终。

地球人都知道，此次“河内会”是继去年5月在新加坡举行的首次“金特会”之后，两人的第二次会晤。在此之前，不仅朝美双方特别是美国方面为此次会晤做足了文章，国际舆论也普遍认为，这次“河内会”将会比上一次的“狮城会”取得更大的突破，最悲观的估计，也认为至少会取得阶段性的成果。

然而事实却让人大跌眼镜。具体的情况，媒体有大量的报道，笔者不再一一引述。总之，双方在没有签署任何协议的情况下就提前“散了”。

这不仅出乎舆论的意料，相信也是当事双方都没有想到、或者是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尽管双方在“散场”后对外表示的态度都相当克制（据说特朗普在起身离场时还跟金正恩握了手），都留下了继续保持接触和协商的“活口”。这也算是“不幸中之幸”。

那么，为何被各方都寄予厚望的“河内会”会落得个如此的结果呢？

很明显，这中间肯定是出了“岔子”。

笔者在那篇微博中给出了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双方的工作团队事先的准备工作做得很“粗糙”，在某些重要的议题上没有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就向上级汇报说“OK”了。致使两国的“老大”见面会谈时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于是只能“拂袖而去”。

但这种可能性恐怕不大，很难想象对如此重量级的领导人会晤，双方的工作团队在事先的准备工作中会犯下如此的“低级错误”。笔者作此判断的依据有二：一是两国领导人平时都“日理万机”，为了此次会晤，一个坐了六十多个小时的“绿皮车”，借道穿越大半个中国才来到越南，一个则横跨大洋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不可谓不辛苦，这证明他们对会晤并期望取得成果是怀有诚意的。二是根据事先对外公布的安排，会晤的第二天即2月下午原本应该签署一份协议（或宣言），这说明协议文本是双方工作团队讨论通过并经各自的领导人亲自过目同意的。

故此，笔者才认为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即笔者微博中所说的“会晤中有一方突然提出事先未获对方认可的某个要求”。从事后朝美各自发布的讯息看，情况也的确如此。只不过美方的说法是对方在未答应彻底弃核的情况下要求美方取消全部制裁，而朝方的说法则对此予以否认，称“朝鲜希望寻求的，是通过在美国专家见证下，拆除该国境内的宁边核材料生产设施等行动，来换取美国‘部分地’、而非‘完全地’解除对朝经济制裁”，“因为制裁措施已严重损害朝鲜的民生”。有意思的是，双方都说对方“没有做好准备”。（均见于财新网报道）。

就这样，朝美各执一词，举世瞩目的“河内会”竟然成了“罗生门”，这在世界外交史上颇为罕见。会晤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实际情况到底如何，也许只有在场的当事双方才心知肚明。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之所以会谈无果而终，还是卡在了“弃核”和“制裁”这两个关键性的问题上，双方没有摆平，故而一拍两散。

饶是如此，笔者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如此重要的关键问题，会晤之前竟然没有达成一致意见就匆匆见面，这样的决策显然过于仓促。不过由此亦可见两国领导人想签署协议的意愿是真实的，也是十分迫切的。否则，他俩干吗费这么大的劲搞这么一出“河内会”，难道就是为了要“涮”对方和全世界一把吗？这显然严重不符合逻辑。事实上，无果而终对朝美双方可以说都是失败的。当然，相对而言，特朗普输得更多，因为他回去后将面临国会和舆论的巨大压力，而金正恩的这种压力则要小得多，甚至可能会因他的“强硬”而在国内加分。毕竟两国的国情完全不同。

不过，特朗普虽然“输得更多”，作为一个商人出身的“谈判高手”，对这一结果，事先他也似有“思想准备”，证据同样有二：一是在飞赴河内之前，他曾表态说对朝鲜弃核之事并不着急；二是他之前还多次强调过，谈判中如有不合其意的事情发生，他会随时“走开”。——他果然就“走开”了。有评论讽刺说这是他决策错误之后唯一做对的事情，用股市术语来说，这叫做“及时止损”。

回到“弃核”与“制裁”的问题上。

有不少人认为，金正恩表示愿意无核化是个假象，理由是拥核是他保持统治力最有力的保障，千辛万苦好容易研制出来的核武，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放弃。对此，笔者倒不这么看。

首先，核武主要用于应对外部威胁，对内则没什么大用。尽管特朗普早先对朝核曾发出“火与怒”的威胁，但这恐怕也只是做做样子。不要忘记，美国历史上第一场没有取得胜利（如果不说是失败的话）的对外战争，就是发生在朝鲜。再看特朗普在叙利亚、伊拉克、阿富汗问题上的态度，都是倾向于美军撤出，这也符合他所奉行的“孤立主义”。所以，只要朝方没有研制出洲际导弹，其拥有的核武对美国来说就是“鞭长莫及”，美国就不可能对朝动武。而除了美国，还有哪个国家会对朝构成外部威胁呢？难道是韩国、日本，乃至……中国？显然都不大可能。

其二，朝鲜最大的问题还是在于其内部——经济。建国七十多年，朝鲜一直实行计划经济，人民的生活水平停滞不前，有时还会遭遇饥荒。特别是眼下又遭到联合国的严厉制裁，经济上的困难可想而知，作为一国领导人，金正恩不可能不知道让百姓吃饱饭的重要性，否则很难维持政权的长久。当然，既能拥核又能把经济搞上去，对他来说自是两全其美，但目前来看，甘蔗只能一头甜（特朗普也正是拿这一点来“诱惑”金正恩，多次夸赞朝鲜具有极大的经济潜力，并拿中国、越南做榜样）。再者，如果金正恩的“无核化”表态只是做做样子，对他来说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最后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从“经济人”的角度看，他没必要做这种“无用功”。

其三，从这次“河内会”的情况看，朝方的如意算盘是以“冻核”包括舍弃部分核设施来换取解除（哪怕是部分解除）对朝的制裁。这种“讨价还价”的意图应该说是合理的。但是特朗普对此也看得很清楚，所谓“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要的是“弃核”而不只是“冻核”，只要你没有全面放弃核武，他就不肯放松制裁，反正你现在实际上已经“冻核”，难不成你倒退回去又一次启动核试验和导弹试验吗？果如此，事情就回到了原点，对朝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国际社会包括中国也不会答应——笔者曾指出，以朝鲜现有的核武和导弹，受威胁最大的不是美国，而是中、韩、日。至于俄罗斯，以普京向来的做派，他倒是骨子里最不在乎朝鲜是否弃核的，他最在乎的是加强俄在东北亚的势力。

综上所述，此次“河内会”的无果而终，无论对特朗普还是金正恩，“面子”肯定是丢掉了一些，但“里子”还在。特别是对美方而言，主动权仍然握在手中。有分析甚至认为，只要朝鲜不再搞核试、不再研制洲际导弹而维持现状，有利于美国以此牵制中国、控制日韩。而对国际社会来说，美朝双方没有“撕破脸”就算是个好消息，至少短期内不会再重现“剑拔弩张”的紧张态势了。君不见，这个世界已经够乱套的了，那边厢印度和巴基斯坦这两个核大国竟然又一次发生了军事冲突，尽管在笔者看来这大概率只是对“核恐怖平衡”的又一次检验，但总归让热爱和平的人们觉得够“糟心”的。好歹这边厢的“河内会”只不过是“好说好散”而已。

至于这件事对吾国来说会有什么影响，这种影响是好是坏，特别是，当前的中美经贸谈判正处在关键时刻，据说两国领导人可能也会举行会晤，那就是另一篇文章了。只是笔者的这篇博文写得已经够长了，且还不知道能不能发出，所以，还是有机会再议吧。

2019年3月4日于竹径茶语

简介：未名者，江南布衣。生于20世纪50年代，下过乡，上过学，教过书，做过公务员，写过小说。中年后下海创办并主编某内部刊物凡二十多年，撰有经济政治社会法律等分析评论文字千万余言。现已退休，居于山间一寓，远离城市喧嚣。2017年开始撰写博客（每周一文），2018年7月开始兼写微博，以发挥余热，防止痴呆。有道是：只事耕耘，不问收获；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也。

笔者电子邮箱：wmc529@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