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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名周记之博客(1841)·

本文要义:实言之,降准就是“放水”,而“放水”是为了“解渴”。降准是否恰当,关键要看放出去的总量有多少,若水量过大,“漫灌”则无可避免。故此,与其说“不搞大水漫灌”,不如说“不放大水”——也就是“管好货币的总闸门”。至于“滴灌”也好,“精准”也好,只能让交给市场去做。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吾国央行宣布,从20181015日起,下调各类商业银行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1个百分点。央行同时称,本次降准所释放的部分资金用于偿还1015日到期的约4500亿元的MLF即中期借贷便利而不再续做(说明这部分MLF商业银行已经很难如期归还给央行)。除此以外,这次降准还可再释放增量资金约7500亿元。也就是说,此次降准释放的资金量多达12000亿元。

此为央行今年以来的第四次降准,四次降准释放的资金量总共达几万亿人民币,密集程度已达到2008年的水平。当时为了抵御来袭的全球金融危机,吾国政府推出了“4万亿”刺激计划,为配合政府实施该计划,央行实行“适度宽松”的货币政策,当年下半年曾连续四次降准,释放的资金也高达数万亿。

这是否意味着,吾国当前的经济形势,有可能堪与十年前的情况相比?否则很难解释央行为何如此“放水”。

当然,央行自有另一番解释。央行有关负责人表示,这次降准是为了“进一步支持实体经济发展,优化商业银行和金融市场的流动性结构,降低融资成本,引导金融机构继续加大对小微企业、民营企业及创新型企业支持力度”,并称“将继续实施稳健中性的货币政策,不搞大水漫灌”。

笔者早就指出过,央行对货币政策的形容往往极富弹性,好似一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比如“稳健”一词,大概已用了七八年之久,而实际上这七八年间吾国的经济走势和货币政策并非一成不变,致使人们对“稳健”的感受几近麻木。又如十年前吾国的货币政策曾被央行形容为“适度宽松”,但经济界普遍认为其实是“极其宽松”,有一个事实可以证明当时的“宽松”程度:那时吾国的银行准备金率,最高时曾提至21.5%,也就是说商业银行存款的1/5以上要上交给央行作为准备金;以至于从2015年以来央行降准已计十次,但吾国的存款准备金率至今仍有14%左右,估算还有十几万亿资金蛰伏在央行的“金库”里,可见“4万亿”时期吾国的货币量之大。在这一点上应该为时任央行行长的周小川点赞——虽然在吾国的体制下,“4万亿”时期央行只能配合政府的刺激经济计划,实施吾国史上最宽松的货币政策,但央行并没有完全忘记自己防止通胀的本职,从20101月到2011年的6月的一年半里,曾经连续十二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最多时把商业银行的二十多万亿资金“扣押”在央行手里,实际上这一阶段的货币政策已由此前的“宽松”而转为“收缩”(尽管表面上称之为“稳健”),为的是防止流动性泛滥、商业银行过度放贷,不然的话,恐怕那时吾国的货币将会“水漫金山”,经济将会出现严重的通货膨胀。

饶是如此,总的来看,这十年吾国的广义货币(M2)仍在快速增长,最快时曾接近30%,“4万亿”计划之后M2增速有所降低,但也一直保有百分之十几的水平,远超同期的GDP增速;而吾国的贷款和债务总量也随之而“水涨船高”,其增速同样超过GDP。直到这两年,吾国的M2才回到10%以下的正常水平,但贷款和债务的增速依然偏高,而GDP增速已降至6.5%7%。此次央行又一次降准,说明当前的M2和贷款总量已经难保GDP的“中高速增长”。

那么,如此频繁地以降准来放松货币,会不会造成“大水漫灌”呢?

自十年前实施4万亿”计划,上届政府过于宽松的货币政策遭到广泛的批评,新一届政府上任后吸取教训,把“大水漫灌”、“强刺激”等列为贬义词,一再表示不会那么做;与此同时,另一些词语即“定向”、“精准”等则被作为正面的政策用语而频繁提及。对于最新一次降准,央行同样强调“不搞大水漫灌”。

正是在这一点上,笔者心有疑虑。

“漫灌”一词显然借鉴于农业用语,与此相对应的是“滴灌”。然而,农业生产可以通过科技手段实现“滴灌”(最典型者当数水资源非常匮乏的以色列),可以做到“精准”,但一国尤其是一个大国的货币政策是否也能做到这样呢?

最近一个阶段,高层在强调要防止发生系统性金融危机时,多次讲过一句话:要管好货币的总闸门。笔者十分赞成这一说法。一国的货币政策是由央行来具体掌管的,而央行的职责就是“管好货币的总闸门”,也就是货币的总量。具体的管理办法,一是控制好基础货币的发放;二是合理设定并调整基础货币的基准利率,通过价格手段来实施宏观调控。

这里顺便要说一句,近几年来,吾国的央行几乎已经放弃了价格型调控手段,专事于数量型调控,表现为很少调整基准利率,而频繁使用正逆回购、MLF等等短期的数量工具:当市场流动性比较紧张时,央行就向其注入一部分资金;反之,则将这些流动性抽回。央行将这些调控手段称为“创新”,但在笔者看来,这恰恰反映了计划经济思维的遗留,因为计划经济就是只重数量而忽视价格。不过这是另一个问题,本文不予“深究”。

如前所言,央行的确应该“管好货币的总闸门”,这是央行的职责所在。然而,央行的职能也只能到此为止,盖因市场经济是一个庞大的综合系统,“总闸门”放出水后,还有许许多多的“分闸门”,而这些“分闸门”的工作是由各家商业银行以及无数个信贷部门来具体承担的,央行对此“鞭长莫及”而无法精确地“定向”。也就是说,央行这个“总闸门”放出去的“水”会流向何方、何处,央行是管不了的,只能由那些“分闸门”根据市场的价值规律发放给那些需要“浇水”同时对银行来说有利可图的部门和个人。这个过程极其分散而又极其复杂。在市场经济条件下,这些事由下面的商业银行及其分支和人员具体负责。故此,能否做到“精准”,能否实现“滴灌”,央行自己是无法保证的。

正因为如此,笔者一向对“不搞大水漫灌”的政策宣示不以为然。无论是从词意还是从现实来看,如果放的是“大水”,其结果一定是“漫灌”。一个现成的例子是:吾国的房价十几年来一直上涨不休,这既非百姓所愿,也不是决策层的初衷,但因为要“保增长”、“稳增长”而不得不实施货币宽松政策,放出去的“大水”不受管理层主观意志的控制,大量涌入房地产领域,从而造成房价暴涨,这不是“漫灌”又是什么?吾国金融过去若干年出现明显的“脱实向虚”现象,同样是“大水漫灌”的结果。从国际经验来看,之所以会屡屡发生金融危机,监管不到位固然是原因之一,但以笔者之见,更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没有“管好货币总闸门”,道理也很简单:若水量适当,市场再怎么样折腾也不会造成“涝灾”;若放出去的水太多,想不“漫灌”也难。

故此,与其说“不搞大水漫灌”,不如说“不放大水”——也就是“管好货币的总闸门”。至于“滴灌”也好,“精准”也好,只能让交给市场去做。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市场如此广袤而复杂,身处庙堂的决策部门只能管好“总闸门”,而无法做到“精准”地实施“滴灌”。不要忘记,计划经济正是出于“理性的自负”,管理者自以为能计划一切、掌控一切,从而遭到失败;而市场经济却反其道而行之,“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从而获得成功。吾国七十年来的正反实践雄辩地证明了这一点。

回到降准问题上。《财新周刊》日前发表题为《“大水漫灌”之忧缘何挥之不去》的社评,其中提到:“一些产能过剩行业和资本市场人士不懈地鼓吹刺激经济、放松货币政策。近年来去杠杆、严监管等措施确实让他们的日子不好过,他们盼‘大水漫灌’如久旱盼云霓。对于这种纯粹源自一己之私的不同声音,政府应增强免疫力。”又说:“片面依靠投资拉动的老路已走不通,中央政府也不想走。但是,市场也在观望,这种定力能否经得住经济增长下行压力进一步增大的考验。”不得不承认,说这些话是需要点勇气的,盖因现在已没有多少人敢对现行政策“说三道四”。

实言之,降准就是“放水”,而“放水”是为了“解渴”。降准是否恰当,关键要看放出去的总量有多少,若水量过大,“漫灌”则无可避免。至于用降准之类的货币宽松的办法能否助力经济增长,笔者将在后文再议。作为一篇“博文”而不是“论文”,不宜写得太长。

20181015日于竹径茶语

 

简介:未名者,江南布衣。生于20世纪50年代,下过乡,上过学,教过书,做过公务员,写过小说。中年后下海创办并主编某内部刊物凡二十多年,撰有经济政治社会法律等分析评论文字千万余言。现已退休,居于山间一寓,远离城市喧嚣。2017年开始撰写博客(每周一文),20187月开始兼写微博,以发挥余热,防止痴呆。有道是:只事耕耘,不问收获;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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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未名

蔡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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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者,江南布衣。生于20世纪50年代,下过乡,上过学,教过书,做过公务员,写过小说。中年后创办并主编某内部刊物凡二十多年,撰有经济政治社会法律等分析评论文字千万余言。现已退休,居于山间一寓,远离城市喧嚣。2017年开始撰写博客,每周一文,2018年7月开始每日兼发微博。发挥余热,防止痴呆,只事耕耘,不问收获。诗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也。 电子邮箱:wmc529@sina.com 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未名周记(每周一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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