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亿美元顺差：理论与现实——

2025年进入最后一个月，吾国海关发布的一组数据震撼了全球经贸界：今年前11个月，中国贸易顺差累计达到1.08万亿美元，不仅超过了去年全年的顺差总和，更是史上年度顺差首次突破万亿美元大关，纵览全球乃“独此一份”。

所谓贸易顺差，是指出口减去进口的差值。数据显示，2025年1月-11月，中国进口金额累计为2.3万亿美元，出口金额累计为3.4万亿美元，两者相减之后可不就有超万亿美元的顺差。这一数据蕴含的信息量非同小可。笔者不揣浅陋试析如下。

首先，毋庸多言，强劲的出口是吾国贸易顺差快速增长的主要原因，也是支撑今年吾国经济增长的主要支柱。从“三驾马车”的消费和投资来看，今年的表现都差强人意，其中固定资产投资更是出现了罕见的负增长，惟出口可谓是“一马当先”。出口如此强劲的背后是吾国制造能力的强大，输出的产品广受许多国家消费者的青睐。尤其是诚如财新报道所说，考虑到今年美国推出所谓“对等关税”和中美之间反复贸易博弈的背景，这个顺差数据就更显突出。也就是说，特朗普的关税政策非但没能遏制吾国的出口，反而促使吾国向其他国家拓展了市场。财新网引摩根士丹利的研报指出，关税并未真正改变中国在供应链中的基本格局，虽然美国自中国的直接进口有所下降，但源自中国的生产比例变化并不大，表明贸易转移可能是关键因素。根据摩根士丹利的测算，中国在美国进口中的占比已从2017年的 21.6%降至目前的 11%，但在美国之外的全球市场中的出口份额却从 13.2%上升至17%。以此来看，特朗普的关税政策对中国在全球供应链的影响不像有些人初时预期的那样悲观，反倒巩固了吾国作为“世界第一制造（出口）大国”的地位，正所谓“西方不亮东方亮”。

其二，出口远远超过进口，顺差突破万亿美元级别，表明我们在即将过去的一年里外贸生意做得很火，赚取了很多的外汇。如果把一个国家比作企业，这无疑是件大好事。事实上据估算吾国制造的产品已占全球30%左右的份额，供给能力之强无可匹敌。不过根据国家外汇管理局公布的数据，截至2025年11月末，中国外汇储备规模为33464亿美元，较去年同期增加了800亿美元，只及顺差总额的一个零头。尽管顺差不等于利润，但万亿美元顺差所包含的利润肯定远不止这些，还有其它的利润哪里去了呢？笔者是外行，希望能得到专家的指点。鉴于过去一个时期中国企业加大了在海外投资生产销售。因此猜测所产生的这部分利润可能留在了海外。财新报道认为，未来随着中国对其他经济体的对外直接投资逐步上升，国民生产总值（GNP）与国内生产总值（GDP）之间将拉大差距，这与日本过去的情况类似。

其三，无须讳言，贸易顺差如此巨大，也反衬了吾国的内需不足，庞大的产能有赖于外需消化。其实这是个“老问题”，笔者记得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有经济学家提出吾国经济要“转型”，即从外向型为主转为内外兼顾，否则是不可持续的。许多年过去了，看起来我们的经济似乎更加“外向”了，而且好像也并没有阻碍吾国经济的持续增长，所谓的“不可持续”论是否成立成了一个疑问。

其四，不妨设想一下，假如我们的出口今后继续这样“发扬光大”，对吾国的经济发展是有利还是有弊呢？从企业的角度看，生产出来的产品广受欢迎，当然是有利的。若从国家的角度看又是怎样呢？通常认为，这会激起有些逆差国家的“反弹”，因为大量价廉物美的外国产品涌入他们的市场，势必会冲击他们的相关产业以及就业，同时他们会加重对出口国的依赖性，可能会迫使他们用关税等手段筑起贸易壁垒以求“自保”，以此阻滞我们对他们的出口。这样的担心并非其来无自，实际上特朗普的极端关税政策就是因此而生的，也就是说被我们强大的出口能力给“逼急了”，遂立志要扭转美国进口远多于出口即逆差很大的现状，但是一年下来的实践证明他的这一招并不成功。笔者曾有文分析说，美国制造业外流的根本原因在于人资成本太高，除非美国人愿意降薪以求，否则很难让制造业回流。而且贸易保护主义的兴起也不会一蹴而就，“小院高墙”也好，“深宅大院”也罢，修筑起来都是需要时间的。更重要的是，现在吾国制造业的优势已不仅仅体现在人资成本较低，还伴随着技术的创新和进步。实际上中国出口产品的结构也出现了明显的改变，根据广发证券的测算，2025年11月，纺织、服装、箱包和玩具四大劳动密集型产品的出口同比下降8.5%，而汽车、船舶、集成电路等高端制造产品的出口同比增长42.3%。更何况，许多国家不具备吾国这样全产业链的制造能力，有些东西他们根本就生产不出来，不向我们进口就将“无货可用”，就连豪横如特朗普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其五，由此想起凯恩斯的名言：从长远看我们都是要死的。话虽难听却很实在。对一个国家来说，理想状态当然是进出口基本平衡，但事实上很难做到如此“完满”，只能尽可能地发挥自己的“比较优势”以争取利益最大化。既然拥有强大的制造业是吾国经济现时的最大优势，何不将这种优势充分加以发挥？扩大内需当然很重要，但此事涉及到很多深层次的改革，需要“久久为功”；在内需得以振兴之前，吾国还是要紧紧抓住出口这个强项以支撑经济增长，总不能为了求得平衡而“自废武功”吧？至于会不会遭到贸易保护主义的“围攻”，那是后面的事，届时我们也只能是“见招拆招”了。

写罢上面这些文字，笔者忽然发现，虽然自知有点“认死理”的毛病，但事到临头还是蛮“务实”的。呵呵。（未名日记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