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俄罗斯“战争拉动内需”——

财新网日前刊载了由路尘撰写的长篇报道《分析｜对乌克兰动武两年，俄罗斯战时经济凭什么扛住了？》，笔者仔细阅览，有以下几点感悟，夹叙夹议，所引相关信息来自于该报道。

其一，原来战争也是“扩大内需”的一种手段。据俄方公布的数据，2023年俄罗斯GDP增速达3.6%，远高于欧美国家。虽然俄罗斯的能源出口遭到美西方的制裁而有所减少，但由于其迅速全面地转向东方和南方，总体上还是维持了相当的规模，只是在价格上不得不作出一些“牺牲”。除此之外，俄罗斯去年的经济增长主要得益于俄乌战争给俄军工企业带来的巨量订单，使得原本经营困难的它们迅速地“扭亏为盈”。其中以前些天俄总统刚刚到访过的乌拉尔机车车辆厂（UVZ）最为典型。

据报道介绍，自“特别军事行动”以来，UVZ是全俄第一个实现全天候24小时运转的军工厂，一年内其劳动生产率竟提高了三倍以上，而俄国防工业2023年的交付数量也恰是前一年的三倍左右。在此之前，UVZ的财务状况曾困顿多年，一度被债权人迫使其申请破产，后由国有军工联合体Rostec紧急出手宣布收购才得以保全。而到了2022年，突然打响的俄乌战争一夜之间拯救了这家老牌军工厂。

UVZ式的“起死回生”当然需要订单支持，背后是俄罗斯剧烈膨胀的国防预算资金源源不断地注入。同以UVZ为例，2023年交付了1500多台坦克（包括返厂大修数量），大大超过了2021年的400台。与此同时，该厂的员工许多年来第一次赢得了体面的高收入，而人力短缺则成为该厂最突出的挑战。

UVZ只是一个缩影。与其相类似，俄乌开战前，俄国防工业巨头Rostec旗下的近6000家公司，几乎都背负着效率低下、产能过剩、腐败横行的指控，政府不得不每年拨出相当高昂的财政资源维持它们的生存，而战争使得它们原来闲置的产能与冗余人员都派上了用场。据统计俄国防工业在2023年交付了3700多辆装甲车和22000架无人机、数百枚巡航导弹，以及具体数据不详的常规武器。据悉俄军工联合体还创造了52万个新就业岗位，估计雇佣了350万劳动力，占俄罗斯总人口的2.5%。

笔者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俄罗斯2023年的经济增长率为何能达到3.6%，而其失业率则降至3%以下。毫无疑问，俄乌战争极大地提升了俄罗斯的“内需”，说它“越打越有钱”或是夸张之辞，但“战争拉动内需”是符合事实的，只不过其“内需”主要是财政支持下军火的“消费”。

其二，同样可见的是，对乌军事援助也在某种程度上助推美国的经济增长。据央视新闻报道，近日美国副国务卿纽兰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承认，大部分援乌资金“直接回流”美国，投入美国的军工产业。然而就军工生产的动员能力而言，俄罗斯的体制显然胜于美西方的所谓民主体制。

据报道，就在俄罗斯全速将社会改造成一架巨大“战争机器”的同时，乌克兰在前线战场上的巨量消耗，几乎“搬空”了美西方国家的军火库。与此同时，俄罗斯以惊人的速度填补了武器弹药的供应缺口，但在乌克兰的所有西方盟国，政客和武器制造商都仍在以十年为单位讨论未来的国防改革步调，尽管提高产能的呼吁从未停止，其落实速度仍然远远低于战争消耗的实际需求。

说起来与俄罗斯的情况刚好相反，西方国家的国防工业在二战以后顺利实现了市场化转型，这首先表现为常规武器生产逐渐减少甚至停止，大量资源和人力投入到新技术的开发和应用中去。在和平时代，这一模式的运转堪称高效，但战争却自有其逻辑。分散、自行其是、高技术投入和行业细分等等，曾促成了西方军工行业的特质，但在乌克兰战争面前这些却都成为现实阻碍。这证明，至少在这一点上，“市场化”体制的效率不及“军事化”。

更何况，美西方体制还有其固有的“毛病”。欧盟就不用说了，本身就是由27个国家组成，每一项重大决策都需经过本国立法机构的批准，而且各国都拥有自己的“一票否决权”（北约也是如此）。作为“龙头老大”的美国，尽管号称拥有全球领先的高科技和强大的军工联合体，但其“动员能力”也不如俄罗斯。尤其是，美西方在俄乌战争中都“置身事外”，无法像俄罗斯那样可以立即实行真正的战时体制，这种客观差别显然不是凭主观愿望所能改变的。至于乌克兰，虽然在苏联解体前也曾拥有不俗的军工制造能力乃至核武器，但独立之后也基本上已“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再加上其经济总量本身就远小于俄罗斯，出口的主要是粮食而非能源，财政收入有限，战争爆发后又遭到俄罗斯全面的、持续性的狂轰滥炸，其基础设施严重受损，原有的军工企业几乎被毁灭殆尽，因此无法像俄罗斯那样立竿见影地做到以“战争拉动内需”并刺激GDP的增长。尽管如此，目前乌克兰的国防工业也正在废墟上尝试重建。

总之，且不论战争的性质，就“动员能力”而言，美西方和乌克兰都要输给俄罗斯。乌克兰本来就在“人力资源”方面处于劣势，如今更因武器和弹药的匮乏几乎已无“还手之力”，不得不转为“战略防御”，未来能否与俄罗斯继续抗衡，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美西方的军援力度，但目前看起来“远水难解近渴”。

其三，不得不说，所谓“战争拉动内需”是一个“残酷”的表述，毕竟战争是要死人的，大规模的战争更是会死很多人。现在全世界都在关注加沙地带因以色列的军事行动造成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据最新统计巴方民众已有3万人死于战火，另有7万人受伤；而俄乌战争造成双方的死亡人数，保守估计有几十万（当然大部分是军人）。近日乌克兰总统称本国在战争中的官兵死亡人数为3.1万，但国际分析家们普遍认为这一数字属于“低估”；而俄罗斯军队的死亡人数已有一年多没有公布，可以想见也为数不少。由此可见，所谓“战争拉动内需”对任何国家来说都不是什么真正的好事。

即便不看“人命”而从纯粹的经济角度来看，俄罗斯的GDP增长虽然在去年取得了“耀眼的成绩”，但这是以其付出的巨大的资源消耗为代价。没有任何经济学家认为，一国的战时经济能够长期持续下去。大多数观察者不相信在战争结束后，像UVZ这样的军工产能可以迅速转为民用工业。由于担心“经济过热”导致耗竭资源，俄罗斯央行不久前还将基准利率上调至16%。，但这会造成民用企业更高的贷款压力，从而将进一步挤压非军工产业在经济中的生存空间。实际上整个2023年下半年，俄罗斯不断面临一些民用产品供应短缺、价格飞涨。这并不奇怪：由于必须优先满足战争供给，百姓日常消费品的生产力就会相对减少。从这个角度看，社会内部的民心浮动也许比“战争倦怠”更为俄罗斯的决策者所担忧。

还是回到“战争拉动内需”的命题。有学者将同时为战争提供资金、维持社会支出、避免失控的通胀，称为“不可能的三难困境”。在这样的道路上，俄罗斯还能走多远？俄罗斯在让乌克兰也包括自己付出巨大代价之后，最终又能得到什么？……不过这些都是“后话”，眼下最现实的问题是：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究竟要打到何时？相信没人能给出答案，包括发动战争的决策者。（未名日记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