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胀与通缩，你会选哪个？——

看上去这是个“伪命题”：对一国经济来说，通胀与通缩都不是什么好事，干嘛非要让人“二选一”？不过近日笔者在财新网看到经济学家赵建的一篇文章《通胀与通缩的政治经济学》，文中对这一问题的分析让笔者颇受启发。

文章以“奉自由市场主义犹如神明”的美国为例，指其一旦面对严重的通胀，就会毫不犹豫地集中动用国家力量来灭火而绝不手软，2022年以来我们已经感受到了美元暴力加息的鹰式疯狂。而一些拉美国家面对每月翻一倍的物价，货币数量管控已经不起作用，只能强硬地对商品实行价格管制，结果导致情况变得更加糟糕：物价表面上是不涨了，但黑市交易泛滥，国家信用濒临崩溃，生产供给体系遭到严重破坏，物资商品开始变得越来越短缺，社会一片恐慌，甚至出现通胀和军事政变形影不离的现象，两者互为因果，相互强化。

笔者听他这么说起来觉得通胀的危害更大，坊间也的确有“通胀猛于虎”的说法。但是赵文却又认为通缩对经济的危害可能更大、更直接，盖因它吞噬了企业的利润，不断压缩资产负债表而导致破产，劳动者失业，债务人违约，金融市场跌跌不休最后崩溃。文章认为，在通缩的周期里，经济弥漫着一片肃杀和绝望，1929年美国大萧条就是最典型的案例。

如此说来，如果说“通胀如虎”，那么“通缩”就可以比喻为一群“豺狼”，两者对人类经济社会都有严重的危害，最好都离我们远远的。但文章同时又提问：“为什么有些国家更加厌恶通缩，有些国家更加厌恶通胀？”赵建先生分析认为，对通胀与通缩的这种不同的“偏好”，很可能与经济体制和收入分配结构有很大关系。受通胀危害最大的是固定收入群体，包括国家行政事业单位的工作人员、国企员工、拿养老金的退休人员，这些群体具有非常高的工资黏性甚至是工资刚性。相对而言，当通胀起来时私营企业的名义收入也跟着上升（虽然实际收入不一定），私企人员的工资可以水涨船高，劳动力市场的流动性也较好，相比较前述固定收入群体，他们的利益受损的程度较小。——笔者要插一句：前提是他们没有失业，否则的话会更惨。

赵建先生进而认为，与通胀相反，通缩对拥有固定收入的体制内群体和退休人员简直是一种“福利”，即商品价格普遍下跌反而让他们的实际收入（购买力）上升了。

笔者对赵先生的上述分析感同身受，因为自己是退休之人，不会再有新的收入进账，因此对通胀更为反感，这意味着自己手里的养老金会不断地贬值。而对通缩则相反，虽然认识到通缩对整个经济很不利，但从个人角度来看，钱更值钱对自己似乎是有利的，意味着手里的养老积蓄能购买更多的东西，或者至少让生活水平不会大幅下降。

当然笔者也知道自己的这种看法是“自私”的。诚如赵先生所说，通缩对浮动收入者危害更大，因为通缩更容易导致失业，特别是那些年轻人，本身没什么积蓄，如果又因企业破产或裁员失去了收入来源，物价再便宜他们也买不起，生计就会成为问题。不仅如此，通缩恶化到一定程度，经济就会形成螺旋式收缩，人们不再愿意扩张信用，企业和个人资产负债表开始塌缩。——这对现代经济来说这是最为严重的问题。

那么，是不是说通胀就比通缩好一些呢？这样的说法当然也是有问题的。虽然实践证明，适度通胀有助于经济增长和人们收入的提高，但恶性通胀使得物价飞涨，无论对国家经济还是老百姓的生活都是“一场噩梦”，尤其是对中低收入阶层包括退休人员和“吃皇粮”者及其家庭而言；富人的财富虽然也会受损，但毕竟他们能保衣食无忧

这些也许都属于经济常识，“卑之无甚高论”。赵文中对笔者最具启发性的一点是：市场比较发达、私营企业占比高的经济体对通胀容忍度高一些；相反，公务员、国企和领取固定养老金的退休人员较多的经济体，则对通缩的容忍度更高。不过笔者认为这也并不是绝对的，通缩会导致经济衰退、社会生产力下降，到一定程度同样会影响到体制内人的收入来源。

赵文最后联系实际说：中国经济当前稳步复苏，虽然PPI已经一年半多为负，CPI已经一年多在零附近浮动，但是并没有发生严格意义上的通缩。然而也应该有所警惕，提前预防。他认为从这个意义上看，中国应该采取对民营经济和基层人员更加放松的政策，以更加完善的社会保障举措，尽快稳定房价和股价来修复资产负债表，走出需求不足预期偏弱的境地，防止发生通缩于未然。

赵先生这样说当然又是对的。不过还有比他更“激进”的经济学家如张五常先生认为，当前中国应该想办法将通胀率提高到6%，以此来对冲可能已经出现的通缩，等到经济真正回稳之后再采取措施把通胀率降下来比如说到4%。这又是另一个更大的话题了，还是留给专家们去讨论吧。以笔者之陋见，即使张先生的主张有学理依据，也不大可能被决策部门采纳，理由可以从赵文的上述分析中去寻得。

  忽然想到，日本曾因通缩而“失去二十年”，这种对通缩的“忍耐力”令人咋舌，是不是跟它的高度老龄化相关呢？（未名日记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