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名周记（1913）·

本文要义：“自由经济”是种概念，而“自由贸易”是属概念。自由经济包涵了自由贸易，反过来说，自由贸易却并不是自由经济的全部。自由贸易说的仅仅是贸易，而自由经济却是指整个经济体系的自由化即市场化。自由贸易是自由经济的“题中应有之义”，但仅有自由贸易未必就是自由经济。若只有自由贸易而没有自由经济或者说经济不那么自由，那就可能成了“重商主义”。

举世瞩目的中美经贸谈判正在继续推进，虽然最终结果仍尚未可知，但两国官方都表现出相当乐观的态度。从目前的迹象看，达成协议的几率还是比较大的，否则就没有必要一再延长谈判期限了。只是两国的工作团队一会儿在北京谈，一会儿又在华盛顿谈，来回“折返跑”了好多次，实在是够辛苦的。

从当初特朗普刚开始蓄意挑起这场争端时，笔者就认为他违反了“自由贸易”的理念。诚然，中美之间的确存在较大的贸易差额，每年有几千亿美元之多，表面上看似乎是美国“吃了亏”，但这是因两国的国情不同所致。一方面，这是美元的强势所造成的，即所谓的“特里芬难题”；另一方面，则由于吾国具有劳动力成本较低等“比较优势”。所谓贸易，本是你情我愿之事，吾国并没有强制美国多买少卖，实在是因为吾国的产品“物美价廉”，对美国消费者有很大的吸引力，而美国政府又不愿意发挥自己的“比较优势”，不肯将一些高科技产品卖给吾国，故此两国才有如此之大的贸易差额。特朗普硬要拿美方的对华贸易逆差大来挑事，多少有些“耍赖皮”，因为这是自由贸易的结果。而实际上自两国发生这场贸易摩擦以来，尽管特朗普几次对吾国的输美产品加征关税，但美国对吾国的贸易逆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创下历史新高，至少到去年年底为止是这样。可见市场贸易有自己的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买多买少最终还是要看消费者的意愿。吾国之所以以极大的耐心跟美国进行这场马拉松式的谈判，是因为认识到打贸易战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而合作才是共赢之道。此外，吾国也不愿意跟美国彻底闹翻，从而掉入所谓的“修昔底德陷阱”。毕竟吾国虽然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总体来看还属于“发展中国家”，发展仍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事实上，特朗普制造贸易摩擦的对象不仅仅是吾国，还包括美国的一些传统“盟友”。过去的一段时间，在欧洲（如对德国）、在东亚（如对韩日），甚至在他们自家的“后院”即北美（如对加拿大），这位商人出身的总统到处挑事，奉行所谓的“美国优先”政策，成为自由贸易的反面教员。

历史上美国曾经是自由贸易的力推者，甚至为此不惜动用武力。比如著名的“黑船事件”，就是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美国以炮舰威逼日本打开国门的案例。又比如令吾国刻骨铭心的“八国联军”攻入北京，逼迫清朝政府签订城下之盟以“大开门户”，打的也是“自由贸易”的旗号，而美国正是八国之一。进入二十世纪以后，美国更是以“捍卫自由贸易的旗手”自居。

为什么美国曾如此热衷于自由贸易？当然是因为自由贸易能给它带来好处。经济学理论认为，国与国之间的自由贸易，能使彼此发挥各自的比较优势，从而共同促进两国的经济增长。这是个简单的道理，对强国特别是生产制造能力较强的国家来说尤为如此。曾几何时，美国是当今世界的第一生产大国，不仅有强大的制造业和农业，而且在科技方面也处于领先地位，自由贸易可以让它把自己的产品和服务大量出售到国外，从而实现利润最大化。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如今吾国已然崛起，成为当今世界的第一制造大国，强大的制造业同时又带动了吾国对外贸易的增长，成为世界第一大贸易国和第一大出口国。而曾经的“霸主”美国，由于经济全球化使得它的企业大量外迁，以追逐更低的成本和更高的利润，遂使其国内制造业开始衰落，对外卖得少、买得多，于是出现巨额的贸易逆差也就不足为奇了。

特朗普想改变这种现状的出发点并没有错，错在他不是采取措施让美国国内的制造业重新做大做强，而是用提高关税的办法试图将外国的产品拒之门外。而作为输美产品最多的国家，吾国成为首当其冲的目标。

当然，中美产生贸易摩擦的根源不止于此，但起因却来自于贸易。于是人们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易位”：曾经高举自由贸易大旗的美国开始摒弃这一理念，而历史上曾被美国等列强用炮舰轰开对外通商大门的吾国，如今则接过这面大氅，成为当今世界坚决捍卫自由贸易的旗手。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在过去几十年中美两国的贸易竞争中，美国已经败下阵来，于是乎不得不挑起这场史上规模最大的贸易争端，以一种近乎无赖的方式企图挽回败局。

以上所说不过是笔者的“铺垫”。本文的重点在于：从吾国的角度来看，在与美国进行贸易谈判博弈的同时，必须要继续高举自由贸易的大旗，并以此来联合其它的“志同道合”者；但与此同时，我们也要意识到，要让吾国真正成为世界强国，实现民族复兴的“中国梦”，不仅要继续坚持自由贸易的理念，同时还要建设更高层次的市场经济。这也就是本文的题目所说的：要自由贸易，更要自由经济。

这是因为，从概念而论，自由经济的内涵和外延都要大于自由贸易。换言之，“自由经济”是种概念，而“自由贸易”是属概念。自由经济包涵了自由贸易，反过来说，自由贸易却并不是自由经济的全部。自由贸易说的仅仅是贸易，而自由经济却是指整个经济体系的自由化即市场化。自由贸易是自由经济的“题中应有之义”，但仅有自由贸易未必就是自由经济。

所谓的自由经济，其实就是市场经济的“代名词”。市场经济有几大基石：一是产权制度，这一点在吾国上下已深入人心；二是法治，其重要性也无需多言；第三就是经济自由，即人皆有权在法律的框架内创业创新，从事各种经济活动。其中的第三点即“经济自由”，实事求是地说，当前在吾国的实践中还有所欠缺。这或是由于，吾国现有的市场经济脱胎于之前的计划经济，因而难免带有旧的胎记和烙印。尽管吾国提出的二十四字“社会主核心价值观”包括了“自由”二字，其中理所当然地包括了经济自由，但对于什么是真正的自由经济，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实践中，还有待于继续加深认识、加强探索。

事实上，关于自由经济，吾国的高层领导有一句非常精辟的解读，道是“法无禁止即可为”。只是这一解读还往往停留在口头上和文件中。在现实经济生活里，我们看到过不少“经济不自由”的现象。而经济的“不自由”，说白了就是两点：一是权力设置的障碍太多、门槛太高（包括明的和暗的，所谓暗的就是人们常说的“玻璃天花板”）；二是权力对经济的干预太多。

有学者曾经提出：吾国要借此次中美贸易谈判之机，促进吾国的市场经济建设向高水平提升。此言甚是。所谓“高水平的市场经济”，一个很重要的衡量指标，就是经济的自由度。无论是市场经济的经典理论还是中外的实践经验都已经证明：一国经济的自由度越高，其经济的活跃度就越高，经济发展的潜力就越大；反之亦然。从这个角度甚至可以说：“无自由，不市场”。

也正是因为吾国的经济生活中还存在颇多“不自由”的现象，故此也可以说，吾国未来的经济发展还存在很大的潜力。而这些潜力的激发，毫无疑问只能靠改革。这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改革红利”。

本文并非是关于自由经济的专论，只是从一个角度指出自由贸易与自由经济的关系，即作为一个大经济体，只是坚持自由贸易的理念和做法还不够，还应该尽力让自己国家的经济成为自由经济，从而建成“高水平的市场经济”。

或问：若只有自由贸易而没有自由经济或者说经济不那么自由，那将是怎样一种境况呢？

回答是：那就可能成了“重商主义”。

至于什么是重商主义，学者们早有很多的论述，笔者就不在本文中赘引了。

点到为止吧。

2019年4月8日于竹径茶语

简介：未名者，江南布衣。生于20世纪50年代，下过乡，上过学，教过书，做过公务员，写过小说。中年后下海创办并主编某内部刊物凡二十多年，撰有经济政治社会法律等分析评论文字千万余言。现已退休，居于山间一寓，远离城市喧嚣。2017年开始撰写博客（每周一文），2018年7月开始兼写微博，以发挥余热，防止痴呆。有道是：只事耕耘，不问收获；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也。

笔者电子邮箱：wmc529@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