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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周记(1750)·

 

 

              外储之辩:谁在“空手套白狼”

                  ——关于“中国模式”的思考之四

 

本文要义:那么,政府有没有公平的办法来积攒外汇储备呢?有的,这就是黄奇帆所给出的由财政部代表政府发债来收购外汇的办法。因为政府发的债,最终是要用自己的财政收入偿还的;不像央行的“外汇占款”,只是开动印钞机就轻轻松松就地把几万亿美元的外汇给攒下了。然而,央行的徐忠局长反而说财政发债购买外汇的办法才是“空手套白狼”,理由是财政现在的负债已经很重,没有余力再发债了。有专家称,央行的“外汇占款”在央行的资产表上也标明为“负债”。但谁都知道,央行的这些所谓“负债”其实是永远也无需偿还的,如前所说,它早就由全国人民分担了。

 

 

最近,前重庆市长黄奇帆的一次发言,在金融界引起一番激辩。黄在11月初举行的财新峰会上称,应改变吾国外汇储备由央行独自管理的体制,改由财政部主导,理由是:央行收进外储,只能用印钞的方法进行对冲,会导致货币供应量大增,进而造成通货膨胀、房地产泡沫;而财政部可以发行国债进行对冲,造成的影响则小很多,而且还可以将外储注资中投等主权投资机构对外投资,相比央行只能购买美国国债,收益会更大。

尽管早在多年前笔者就曾在一份内刊上陈述过类似的观点,但吾国的外汇储备管理体制堪称是“中国模式”的特色之一,鉴于黄先生的身份——不仅曾长期担任重庆市长,还是中共十八届中委——他对这一体制的批评难免让人颇感意外。考虑到十九大后他已不在中委名单之列,莫非这属于退休者“心情放松”的一种表现?前不久,已任吾国中央银行行长十五年之久的周小川先生也曾在一篇文章中罕见地警告吾国要防止发生“明斯基时刻”,引来坊间热议,有人就分析说这可能是他行将退位之时的“直言”。

但更让笔者吃惊的是,黄奇帆的上述这番见解所遭到的一些央行高层官员的反批评。

据报道,与黄出席同一分论坛的央行研究局局长徐忠当即反驳道:“黄市长讲的逻辑看起来很美好,但是现实很骨感。”徐忠说,“我国的财政和国外的财政不尽相同,中国的财政是吃饭财政,地方政府还有那么多的营业负债,在这种情况下,去发这个国债,相当于什么?是空手套白狼,是不是?”

稍后,国家外汇管理局国际收支司原司长管涛称:近年来吾国广义货币的超规模扩张,原因是多方面的,与“外汇占款”关系不大。他表示,从国际上看,一般外汇储备的经营管理都在中央银行,因为中央银行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和技能。至少在目前情况下,我国外汇储备还是应该由央行管理。

过了几天,央行下属的国家外汇管理局的副局长陆磊,又在一次演讲中表示:“近期有一种说法,用债来收购外汇储备,我很担心,债的长期固定期限与外汇市场用汇的即时性之间不匹配,恐非市场稳定之福。”陆的这番话明显是针对黄奇帆的前述言论。

央行的司局级官员们齐齐发声驳斥一位正部级高官(黄奇帆虽然已不是中委,但他目前还在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的职位上),这种现象同样十分罕见。

笔者认为,吾国的外汇储备究竟该由央行还是财政部管理,其实是个“伪问题”。世界各国的外汇储备,虽然有些是由央行管理,但也不乏由财政部门管理的事例。重要的是,跟其它国家不同的是,按照吾国的政治体制,无论是央行还是财政部,都统归于“党的领导”,只是分工有所不同,外汇储备无论由哪个部门管理,都是在为党工作、为人民服务,这有什么好争的?

因此,央行官员们对黄奇帆的群起反驳,很容易让人理解为:黄的观点触动了央行的“奶酪”。毕竟,3万多亿美元(最多时有近4万亿美元)外汇储备是一笔庞大的财富,虽然恁由谁管理都改变不了它的性质,但“管理”本身就是一种“权力”,而“权力”则可能涉及到“利益”。

然而,真正让笔者感到有意思的还不是部门之间的这种“争权夺利”,而是央行研究局局长徐忠在反驳黄奇帆观点时所提到的“空手套白狼”这句俗语。——几年前,笔者就曾经用它来形容吾国的“外汇占款”制度。只不过,笔者当时针对的是央行用印钞的办法来换取入境的外汇,而徐忠则用它来讥讽黄奇帆所提出的改由财政部门发债收购入境外汇的建议。

于是问题就来了:究竟哪一种办法才是“空手套白狼”呢?

笔者认为,恰恰是央行长期实行的“外汇占款”制度才是真正的“空手套白狼”。

所谓“外汇”,指的是一国所持有的外国货币,而吾国所储备的外汇,主要是那些在国际上信用度较强的货币,比如美元、欧元、日元、英镑等,俗称“硬通货”。类似津巴布韦、委内瑞拉等国的货币,是入不了我们法眼的。那么,吾国所储备的那些巨额外汇又是怎么来的呢?当然是吾国的企业和百姓用自己的辛勤劳动生产出大量的商品卖到外国换来的(这里且不论服务贸易,这一块目前在吾国的出口中所占的比例还很小)。用一句俗话说,这些外汇储备乃是吾国人民的“血汗钱”。

在货币自由兑换的条件下,企业和百姓挣来这些外汇后,可以拿它们“自由兑换”成人民币在国内外投资、消费。但是,在吾国,所有入境的外汇都必须要按官方制定的汇率卖给央行换成人民币,这些外汇就成为央行的储备。在早先,吾国的这种“结汇”是强制性的,后来由于吾国经济和贸易的发展,入境的外汇实在太多了,于是官方的政策放宽了,“强制结汇”改为“自愿结汇”,但大部分入境的外汇还是会由央行按照“外汇占款”的办法变成央行也就是政府的外汇储备。

论理,央行要收购这些外汇,也应该实行“等价交换”的原则。可是,央行只是政府的一个管理机构,其本身并不创造任何财富,它又能拿出什么“等价”的东西来换取这些外汇呢?于是乎,它就只能印钞,因为央行是唯一一个法定的货币发行者,印钞是它的“专属权力”。如前所说,吾国的外汇是企业和百姓用自己的辛勤劳动生产出的商品对外贸易换来的;然而,央行用来收购这些外汇的成本却只是自己印制的人民币,所付出的只是纸张和印刷费用,其成本之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与那些外汇所蕴含的价值完全不相等。正是在这个意义上,笔者才认为央行的“外汇占款”制度其实就是在“空手套白狼”。

当然,企业和百姓拿自己赚来的外汇从央行换来的人民币并非是“白纸”,这些钱是可以在国内投资和消费的,看上去被“结汇”的企业和百姓似乎并不吃亏。然而,如果从更宏观的角度看,央行除了每年要正常地发行一定数量的基础货币以满足国内经济发展的需要,实际上又“额外”印制了那么多的人民币来换取入境的外汇,这就必然导致吾国的人民币超发,由此就形成了黄奇帆所说的通货膨胀、房地产泡沫等后果。所以,央行通过“外汇占款”形成庞大的外汇储备,实际上是由全国人民手里的人民币购买力不断下降为代价的。这些年来,央行的“外汇占款”所超发的人民币基础货币,总计有几十万亿元之多。试想一下,这几十万亿基础货币涌入国内的流通领域,再加上货币乘数,那将会怎样?

不得不说,吾国这些年的GDP增长率之所以如此惊人,货币超发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因为这些超发的货币也都通过投资、消费等各种渠道而被计入了吾国的GDP总量。不过这不是本文讨论的重点。

央行的外汇储备,也就是政府的外汇储备,打个比方,相当于百姓人家的储蓄。不同的是,百姓的储蓄都是通过自己的劳动和投资经营挣来的,而央行的这些外汇储备却只靠印钞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这难道符合市场经济“公平交换”的原则吗?

那么,政府有没有公平的办法来积攒外汇储备呢?有的,这就是黄奇帆所给出的由财政部代表政府发债来收购外汇的办法。因为政府发的债,最终是要用自己的财政收入偿还的;不像央行的“外汇占款”,只是开动印钞机就轻轻松松就地把几万亿美元的外汇给攒下了。这些年吾国政府的国际地位空前提高,拥有世界最多的外汇储备可用于对外投资是最重要的原因。

然而,央行的徐忠局长反而说财政发债购买外汇的办法才是“空手套白狼”,理由是财政现在的负债已经很重,没有余力再发债了。有专家称,央行的“外汇占款”在央行的资产表上也标明为“负债”。但谁都知道,央行的这些所谓“负债”其实是永远也无需偿还的,如前所说,它早就由全国人民分担了。

再问一遍:这两种办法,究竟哪一种才是真正的“空手套白狼”呢?

又问:既然财政无力发债,那么,央行能不能不再用“外汇占款”的办法来套取外汇,转而“藏汇于民”呢?不是说吾国政府的外汇储备已经太多了,管理难度太大而容易造成资产损耗吗?这一点连官方也是承认的。

事实上,“藏汇于民”的政策也的确在实施,比如吾国国民现在每年每人享有5万美元的兑换额度。但同样是事实的是,绝大部分入境的外汇还是通过“外汇占款”成为央行也就是政府的外汇储备。这是因为吾国至今没有实行货币自由兑换,资本市场也没有完全开放,你让企业和百姓手里有太多的外汇,除了出国旅游和留学能派上点用场,他们还真的没地方可花。

更何况,吾国政府实行“一带一路”战略,而由于人民币不能“自由兑换”,多数情况下无法拿它直接对外投资,今后要花费外汇的地方还多着呢,虽然能不能赚钱那得另说。

不过,黄奇帆称应由财政部发债收购入境的外汇,也并非是个“完美的建议”,因为财政部的发债能力的确是有限的。设想一下,吾国现有的外汇总量就有几万亿美元,今后可能还会增加,就算按黄的办法改为由财政部发债收购,充其量也只能“吃”下其中的一部分——这就又绕回到那个问题:在货币不能自由兑换、赚来的外汇又如此之多的情况下,财政部“吃”不下的那大部分外汇,又该怎么办呢?

就此打住吧。

2017126日于竹径茶语

 

 

作者简介:未名者,江南布衣。下过乡,上过学,教过书,写过小说。中年后创办并主编某内部刊物凡二十多年,撰有经济政治社会法律等分析评论文字千万余言。现已退休,居于山间一寓,远离城市喧嚣。每周写作一文,发挥余热,防止痴呆。

电子邮箱:wmc529@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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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未名

蔡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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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者,江南布衣。生于20世纪50年代,下过乡,上过学,教过书,做过公务员,写过小说。中年后创办并主编某内部刊物凡二十多年,撰有经济政治社会法律等分析评论文字千万余言。现已退休,居于山间一寓,远离城市喧嚣。2017年开始撰写博客,每周一文,2018年7月开始每日兼发微博。发挥余热,防止痴呆,只事耕耘,不问收获。诗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也。 电子邮箱:wmc529@sina.com 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未名周记(每周一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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