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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周记(1743)·

 

本文要义:至于资本主义,其逐利的本性并没有改变也不可能改变。资产阶级之所以作出“妥协”或者说是“改良”,是因为在无产阶级奋起反抗之后不得不认识到,所谓“物极必反”,过于残酷的剥削和榨取,其最终的结果将如《共产党宣言》所指出的等于是“自掘坟墓”。从这个意义上或许可以认为,这不过是资本主义的一种“自我拯救”。“社会保障”、“股份制”等新生事物,尽管它们产生于资本主义社会,但却带有明显的社会主义因素,完全可以对其实行“拿来主义”而为我所用(看看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实践吧)。

 

刚刚播完的电视剧《那年花开月正圆》(以下简称《那年花开》)中有这样一段情节:以清末陕西首富周莹为原型塑造的女主角,联合官府投资兴办了一家“机器织布局”,率先引进了西洋先进的纺织机器和技术,无论是生产效率还是产品质量,都将远远高过当时当地人工纺织的土布。不料此举引起原先从事土布纺织的工人们的愤怒,因为眼见得“洋布”要抢他们的饭碗,还有可能废了他们家里的人工织布机。群情激怒之下,他们聚集起来冲击了“机器织布局”,捣毁了还在安装调试中的洋机器,令周莹的20万两银子投资打了水漂。

该剧的编导大概不大熟悉相关的政治理论,以至于在处理这段情节时,其“倾向性”出了点问题,把资本家周莹以及背后支持她的官员放在了“正面”,而将“闹事”的工人特别是其中的领头者放在了“反面”,将他们塑造成一帮不顾全大局、不遵守法律、不讲商场规矩、只盯着个人和家庭私利、动辄以暴力解决问题的家伙。

老实说,该剧编导这样的处理方式,若在四十年前,不仅属于“政治不正确”,而且铁定要成为“大批判”的对象。即使放到今天,其“倾向性”仍然是有问题的。

读过一点历史和“马列”的人都知道,在18世纪、19世纪资本主义兴起之时,类似上述情节中工人因新技术的出现致使自己利益受损愤而捣毁机器的场景曾屡见不鲜,但这并不能归咎于工人的“愚昧”和“自私”。一方面,这是由于从事旧生产方式的工人之利益的确受到了损害,他们可能将会失业或者被削减薪酬;另一方面,那时候的资本主义处在马克思所说的“血淋林”的原始积累阶段,资本家凭借他们所掌握的资本和新机器、新技术,以及所建立的新的生产关系,横扫了整个欧洲大陆并波及其它地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对此有过深刻的剖析和生动的描述,其中写道:“以前的中间等级的下层,即小工业家、小商人和小食利者,手工业者和农民——所有这些阶级都降落到无产阶级的队伍里来了,有的是因为他们的小资本不足以经营大工业,经不起较大的资本家的竞争;有的是因为他们的手艺已经被新的生产方法弄得不值钱了。”

可见,尽管新机器、新技术大大提高了生产力,但至少在初期,是以劳工阶层的利益受损为代价的。中国有句老话说,“民以食为天”,如果老百姓因此吃不饱饭甚至吃不上饭,不管你是什么“新生事物”,也不管你有什么“进步意义”,都会遭到他们的反对。马、恩在《宣言》中继续写道:“最初是单个的工人,然后是某一工厂的工人,然后是某一地方的某一劳动部门的工人,同直接剥削他们的单个资产者作斗争。他们不仅仅攻击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而且攻击生产工具本身;他们毁坏那些来竞争的外国商品,捣毁机器,烧毁工厂,力图恢复已经失去的中世纪工人的地位。”

请看,这不正是《那年花开》剧中所描写的那段情节吗?

然而,马克思、恩格斯并不认为工人们当时的这种行为就是不正当的,相反,他们认为这恰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先声。马、恩通过自己的研究发现,资本主义虽然极大地发展了当时的生产力,但它有一个无法克服的矛盾,即生产的社会化和资本的私人占有。而“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资产阶级赖以生产和占有产品的基础本身也就从它的脚下被挖掉了。它首先生产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据此,两位革命导师在《宣言》中豪情满怀地预言:“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

马、恩对资本主义的揭露和批判非但是正义的,而且是实事求是的。既然如此,《那年花开》对“工人捣毁机器”这一情节的处理,就不能不说属于“政治不正确”了。奇怪的是,审查部门的官员对此似乎也懵然不知,他们没有提出要求对该情节加以修改却让其顺利通过。

但笔者的思考并非到此为止。进一步的问题是:为什么造成阶级矛盾如此尖锐,因而早就被革命导师们预言注定会灭亡的资本主义,竟然在《共产党宣言》发表之后又“苟活”了一百多年(明年是《宣言》发表170周年),而且在这一百多年中一直还在不断地“发展壮大”呢?尽管这中间资本主义曾多次遭遇经济危机,但要说它“气数已尽”、“垂垂将死”(列宁曾说“帝国主义是垂死的资本主义”),如今看起来也许还为时尚早。

笔者认为:简而言之,本来行将就木的资本主义后来给自己“服用”了两大“新药”,从而得以“苟延残喘”。

“新药”之一:谓曰“社会保障”。要知道,在马、恩所处的资本主义的那个阶段,工人们的社会地位和生活水平都十分低下,马克思曾形容作为无产阶级的工人的劳动所得只能勉强维持“劳动力的再生产”,他们不仅工资微薄,而且没有任何保障,一旦失业或遭遇工伤,就会落入非常悲惨的境地。这种极端的不平等肯定会激起无产阶级的坚决反抗,这是他老人家断言资本主义必将灭亡的重要依据之一。

应该说,马克思的这一判断在当时是完全正确的。只是他没有料到,在他逝世之后,进入20世纪,世界诞生了一种叫做“社会保障”的制度,从而为发达国家的工人乃至居民及其家属设立了一道在任何情况下都保证他们无冻馁之虞的“底线”。毫无疑问,这是无产阶级不断反抗和斗争所获取的成果;但与此同时,也在很大程度上“消磨”了他们的“革命”动力。事实上,在最近的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们几乎没有再见到在哪个资本主义国家中爆发过传统意义上的“无产阶级革命”。

“新药”之二:“股份制”。在马克思所处的那个时期,资本主义企业基本上都表现为个人或家族“独资”的形式,资本家据此拿走了所有的“剩余价值”,而工人除了微薄的薪资以外一无所得。这样,不仅社会分配极度不公,而且企业也很难做大。如上所说,马克思正是看到了生产方式越来越趋向社会化、资本却依然只被极少数人占有这种旧生产关系内部不可调和的矛盾,才得出了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结论。这是一个合理的推导,是符合逻辑的。

但是,孰料在他身后,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中却冒出了“股份制”这么个东西,在相当程度上缓和了他所指出的上述矛盾,并由此诞生了股票市场。纵观当今世界,凡属像样一点的企业,无一不是实行“股份制”(上市公司),虽然股东有大小之分,但“老板”却不再只是一人或几人而是成千上万;在有些企业,甚至所有的员工都持有股份。这样,不仅可以更广泛地调动起人们的积极性,企业也能以更快的速度在更大的范围拓展业务、创新产品、占领市场,从而“做大做强”。这就是所谓的“现代企业”。

实际上,在《那年花开》的剧情中,在“机器织布局”被捣毁之后,周莹就是采取了“员工持股”这个办法并辅之以技术培训,“赎买”了原先站在她对立面的那些手工业工人们,使他们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属下和“小股东”,从而使“机器织布局”成功地东山再起,赚了大钱。虽然这个情节可能是编导虚构的,但也体现了他们还是有一些现代经济知识的。

“股份制”所导致的这一变化,壮年早逝的马克思并没有看到,也没有料到。比他身体健康而活得更长久的恩格斯却有幸看到了。正因为如此,恩格斯在晚年创新发展了他和马克思共同建立的理论,认为工人阶级要夺取政权,未必只有“暴力革命”这“华山一条路”,通过议会选举和斗争也是一种可能会达致成功的途径。恩格斯如此理论创新的逻辑依据,显然是因为看到了“股份制”等新事物的出现和它所带来的变化。这证明,革命导师们服从的只是真理,而并非只是固守某种理论的教条——马克思生前曾痛批那些教条主义者,调侃说如果他们也算是“马克思主义者”,那“我自己也只好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了。

至于资本主义,其逐利的本性并没有改变也不可能改变。资产阶级之所以作出上述“妥协”或者说是“改良”,是因为在无产阶级奋起反抗之后不得不认识到,所谓“物极必反”,过于残酷的剥削和榨取,其最终的结果将如《共产党宣言》所指出的等于是“自掘坟墓”。从这个意义上或许可以认为,这不过是资本主义的一种“自我拯救”。

在今天,真正的马克思主义者、真正的社会主义者,都会看到并承认在马克思身后世界所发生的这些变化,并欣然接受“社会保障”、“股份制”等新生事物;尽管它们产生于资本主义社会,但却带有明显的社会主义因素,完全可以对其实行“拿来主义”而为我所用(看看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实践吧)。

故而,虽然今天即便在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吾国,“捣毁(别人的)机器”也被视为非法行为,但对于类似《那年花开》剧中所描写的此类现象,编导们还是要有一个客观的、历史的评价。黑格尔有云: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此处所说的“合理”,并非人们通常所讲的生活中的某些事情是否符合常理,而是指凡事有果必有因。用毛泽东的话说:“世界上决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20171017日于竹径茶语

 

作者简介:未名者,江南布衣。下过乡,上过学,教过书,写过小说。没经过商,没当过官。中年后创办并主编某内部刊物凡二十多年,撰有经济政治社会法律等分析评论文字千万余言。现已退休,居于山间一寓,远离城市喧嚣。平生不学无术,不喜功名,唯好杜康。所幸者,毋庸为五斗米折腰;所擅者,以常识观事物,以逻辑辨真伪。每周写作一文,发挥余热,防止痴呆。有道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事耕耘,不问收获;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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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未名

蔡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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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名者,江南布衣。生于20世纪50年代,下过乡,上过学,教过书,做过公务员,写过小说。中年后创办并主编某内部刊物凡二十多年,撰有经济政治社会法律等分析评论文字千万余言。现已退休,居于山间一寓,远离城市喧嚣。2017年开始撰写博客,每周一文,2018年7月开始每日兼发微博。发挥余热,防止痴呆,只事耕耘,不问收获。诗云: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也。 电子邮箱:wmc529@sina.com 欢迎关注我的微信公众号:未名周记(每周一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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